在医院,几乎每天都接触着疾病、死亡、别离,而我们总是希望,怀着一颗温暖的心,与哪怕是正在走向生命最后一程的人彼此惺惺相惜,唤起他们内心深处的爱,一齐找寻生命的意义,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能安心、坦然、有尊严地度过。虽然过程很艰难,但生命因此有了爱的升华!

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,是一个如诗如梦的地方,大山深处的少数民族同胞勤劳善良,茂盛的原始森林莽莽苍苍,跌宕起伏的大山举起层层叠叠的梯田,这神秘的人间仙境,因其边远、生态、甚至不断延续下来的一些原始习俗,形成了当地的哈尼同胞生病了不会及时就诊,更多的是在家里自行刮痧、采集草药自服治疗。有不少肿瘤患者,往往是终末期才到医院就诊,很遗憾错失最佳的治疗时机。红河州第三人民医院、红河州肿瘤医院,每年收治大批来自红河州各县市的此类患者。其中,肿瘤内一科是收治各类恶性肿瘤终末期患者的科室,来到这里的病人似乎只有一个结局,那便是领取他们的病危通知书,然后与死神展开最后的赛跑。而在这场比赛中,可以预见的结局或许令人绝望,但作为医护人员的我们,唯有竭尽全力守护患者生命最后的旅程,减轻他们身心痛苦,缓解不适症状,满足他们最后的愿望,让他们不留遗憾地离开,才是对死神永不屈服的抗争,更是对生命的肃然起敬!

第一次见到杨M,是在肿瘤内一科护士站,他坐在轮椅上,枯瘦如柴的身躯,微微隆起的驼背,膨起的腹部就像临产的孕妇。双下肢因为水肿,鞋子都穿不进去了,长期的疼痛折磨着他,呻吟成为他令人揪心的语言。护士井然有序为之安排床位,推他去做了急诊CT,结果显示——胃窦癌;幽门梗阻;胃左动脉周围、肝门区、腹腔、腹膜后多发淋巴结转移;肝脏多发转移瘤;肝总管、胆总管占位影并梗阻;医生告诉他,建议姑息治疗。

杨M很配合治疗,我们留置了鼻胃管负压吸引减压 、行“经皮肝胆管穿刺置管引流术”引流胆汁,进行过不保留灌肠 、给予胃肠外营养支持。运用止痛、止吐、抑制胃酸分泌等药物控制恶心、疼痛、腹胀,减轻痛苦,改善睡眠质量。卧床休息的时候抬高他的双下肢,角度为30°-45°,既保证病人的舒适,又促进下肢静脉、淋巴的有效回流,减轻水肿的情况。

然而,随着病情进展,杨M的精神越来越差,呼吸也越来越困难,他已经不能下床活动了,受腹胀和疼痛折磨的他脾气越来越差,经常冲妻子发火,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。护士看到他抓挠头皮,于是给他在床上洗头,协助其妻子为之进行床上擦浴,给予他吗啡皮下注射镇痛,终于,他睡着了,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
爱的最高境界,就是用心守护生命最后一程

护士为杨M床上洗头

治疗期间,我们又进行过几次艰难的交谈,杨M慢慢也接受无法治愈这一事实,护士了解到他的心理,鼓励他说出内心的顾虑和担忧,应用同理心理解他的感受,客观分析病情预后,引导杨M说出自己的意愿。杨M表示,如果生命已经到了终末期,病情不能逆转,希望能够保持舒适,没有痛苦,希望能回归祖祖辈辈世代相守的那片土地。从他口中得知,他现在的妻子是他第二任老婆,他与前妻早年离异,育有一儿一女,儿子在16岁时便外出打工,女儿和前妻生活在一起。他说,离婚后两个孩子和他的关系慢慢也疏远了,好多年没有回家了,那场不幸的婚姻,给孩子带来了伤害,他希望能再见见他们,说一句抱歉。然而,每次与儿子打电话,父子俩总是不欢而散。责任护士打电话联系,他儿子回答说:“你们不要再打电话来给我了,他就算死我们也不会来的。”护士长了解情况后,专门请科室的哈尼族护士再打电话与他儿子联系,用哈尼语告诉他爸爸现在病情危重和心愿,经过1个多小时的交谈,他儿子终于同意来医院看望杨M。

第三天,杨M的儿子、女儿一起赶到医院,杨M紧紧拥抱着他们说:“爸爸对不起你们,让你们伤心了,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”。不善言辞的儿子顿时红了眼眶,护士也适时的把他的妻子、女儿一起拉拢到杨M身边,全家人相拥而泣。

杨M妻子在得知他病情以后,常常在病区走廊角落里默默流泪,面对杨M的情绪及疾病进展,妻子显得很无助很失落。护士长关注和评估他妻子的心理状态后,让科室里的哈尼族护士与杨M的妻子进行了一次交谈,让她的情绪有所释放。妻子表示,希望他能在生命的弥留之际,顺利回到生养他的村寨。护士长帮忙联系了杨M的大哥、侄子、侄女等亲属,一家子在主管医生、护士长的帮助下,在医生办公室里举行了一次家庭会议,最终商议,满足杨M回家的心愿……

爱的最高境界,就是用心守护生命最后一程

在医生办公室举行家庭会议

虽然,医护人员尽力救治,家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,但杨M身体却每况愈下,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他拉着妻子的手说:“谢谢你一路陪我走到现在,这辈子我应该只能走到这了,我走了以后不要太难过,有合适的就重新找个人吧。我们回家去吧,我想家了……”一缕阳光从窗外倾泻进来,照射在杨M的脸上,他一脸的安详、平和。次日,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,杨M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家,大山深处的哈尼族村寨。

来到这片古老而传统的土地,我们忽然感受到,生命是一场雨,落下时是悄悄的,停止时也是悄悄的,我们却要把生命的雨水,一点一点的洒在人生的田埂上;我们发现,生命是一片叶,叶嫩时是美好的,叶枯时也是美好的,我们要把生命的叶子,一片一片地铺在人生的道路上;我们相信,生命是一种缘分,起点是美好的,终点也是美好的。我要把生命的这种缘分,一分一秒记录在人生的轨迹上……

一周后,杨M平静地离世了,他的儿子给我们医护人员送来了一面锦旗。

现代医学延长了生命的长度,但当疾病无法治愈、病人备受病痛折磨的时候,生命的意义不再是有多么长,而是努力去实现有多么好!在恶性疾病的终末期,对患者进行全程人文关怀,并辅以适当的医疗护理手段,帮他们减轻疾病症状、延缓病情发展、改善生活质量,是对患者生命的尊重。所以,安宁疗护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治病,而是让病人更舒适,既然我们无法把他们从死神的手里拽回来,那便让生命平静、快乐,不留遗憾和体体面面地离开。善终,是一种愿望和祝福,守护生命最后的旅程,我们一直在用心行动。

爱的最高境界,就是用心守护生命最后一程

医护人员护送杨M回家后离开村寨

爱的最高境界,就是用心守护生命最后一程

责任编辑:魏真